母亲的“清明糕”

母亲的"清明糕"不是那种绿色软糯的糕，而是年糕，用黄米面、大枣和红小豆做的。母亲每年清明节都要做"清明糕",为的是祭祖时带给去世的外祖母吃。

我的家乡有蒸年糕的习俗，外祖母在世时每年都蒸。她蒸的年糕，香浓软糯，特别好吃。母亲最爱吃外祖母做的年糕，她曾经说："我小的时候，快过年时，一进门看到屋子里热气腾腾，飘满了年糕的味儿，想到可以敞开肚子来吃年糕了，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"那个年代，平时都吃不饱，只有过年才能解解馋。外祖母蒸了年糕，自己舍不得吃，全都留给母亲吃。母亲以为外祖母不爱吃年糕，直到多年后才知道，外祖母其实也爱吃年糕。母亲说："母女俩的口味其实是差不多的，可惜我小时候不懂这些。"

后来，生活条件好些了，外祖母每年都会蒸两次糕。过年蒸年糕，年过完了之后，年味完全飘散了，外祖母为了满足母亲的心愿，会再蒸一次糕。那时候，母亲已经去县城上班了。外祖母蒸了糕，会步行30多里路，给母亲送糕。

就这样，母亲吃着外祖母蒸的糕，直到出嫁。母亲出嫁以后，外祖母依旧每年两次蒸糕给她吃。母亲也曾想把外祖母蒸糕的手艺学到手，省得她每年都惦记来送糕。可外祖母说："有我在，你就放心吃糕吧。蒸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，同样的蒸法，换个人蒸出来的就是另一种味道。"外祖母之所以这样做，为的是给母亲留一份对娘家的惦念。

时光飞逝，外祖母老了，身体也越来越不好。她去世前两年，可能是意识到时日无多，便执意要教母亲蒸糕。她对母亲说："你爱吃糕，等我走了，你就吃不上我蒸的糕了。这么多年，我已经把你的口味养刁了，别人做的糕你肯定不爱吃。"

于是，母亲开始跟着外祖母学蒸糕。母女俩总是心意相通的，再加上母亲也是心灵手巧的人，很快就掌握了蒸糕的技巧。蒸过两次之后，母亲蒸出来的糕，口味与外祖母蒸的几乎没什么区别。母亲学会了蒸糕之后，外祖母便不再蒸了，轮到母亲蒸糕给她吃，可惜只过了两年，外祖母就去世了。记得那时，母亲放声大哭："妈，你才吃了几次我蒸的糕，怎么说走就走了呢……"

后来的很多年里，母亲每年清明节都要蒸糕。她把糕带到外祖母的坟前，不停地念叨着："妈，我吃了那么多年你蒸的糕，也得让你多吃几年我蒸的糕。你放心，只要有我在，你每年都会有糕吃……"糕成了母亲的情感寄托。我们把母亲蒸的糕叫"清明糕",为的是寄托对亲人的哀思。

母亲每年都极为用心地做清明糕，她按照外祖母教的步骤，非常细致地做起来。偶尔，母亲做出的"清明糕"味道不够，她说跟外祖母做的糕比差了一点，这时母亲就会不辞辛苦不怕麻烦重新做，直到做出跟外祖母的糕一模一样的味道。

我想，一个人即使离开了这个世界，只要还有人惦念她，她就没有真正离开，就没有从世界上消失，因为她的气息还在，亲人对她的爱也还在。母亲的"清明糕"里，就有着对外祖母深深的惦念，切切的思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