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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河村探古

作者: 朱晓梅2023/11/04随笔

西河村是大竹一山村,位于铜锣山脉深处凤凰山,在周家西河口,因山势如凤凰,故称凤凰村。山高林密,道路曲折的西河,有一古道,据说与三国有关。

初夏的阳光热情似火,钻进头发和皮肤啃噬着我的好奇。斜壁上大片大片的鳞毛蕨编织成壁毯,叶片从容不迫倒悬,温柔而亲切。它们蓬勃蔓延,把山石掩在怀里,叶片欢乐地抖动。那一刻,我想象自己是一片山石,被绿色浸染,从叶间的缝隙里打量阳光,有着偷窃的欣喜。就如现在沉静在叶片后的山石,用探询的目光追寻我的步伐。

石径有的是石板铺就,缝间挤满青草,杂乱无章,羁绊我的脚步。然后是依山凿建的石梯,上山陡峭,下坡势急,石梯同样被无数草木肆意侵占。斑驳的影、枯黄的叶、横逸的刺枝、茂盛的野草,让人辨不清脚下的道路。一侧是山崖峭壁,一侧是让人胆寒的悬崖,让人额头浸满汗水。只有目不斜视,小心翼翼踩稳石梯,感触到脚底石梯的温度,心才稍微放松。

这条古道历经多少风雨已无从可考,但传说与诸葛亮有关。凤凰山上有石刻造像,还有据说诸葛亮居住过的卧龙岗。此山名凤凰山,是因为三国时建凤亭和凰亭。风沙吹老了岁月,也吹散了古亭,只有无尽的传说给人以遐想。

诸葛孔明是神仙样人物,既入蜀,来此灵山秀水居住过也未定。据说建文帝在此处题诗作词:高瞻蒲包雨云端,遥望云雾四方山。大肚罗汉芭蕉扇,浏览宝珠凤凰庵。据《民国续修大竹县志·卷一·舆地志下》记载:周家场西河口,原有古铜铃镇,清雍正间,里人犹拾得金翅。可见,古时此地并非荒无人烟,人们为交通便利,不知用了几代时间修建了这攀山石道。

石阶不会说话,但它们用耳朵聆听我的脚步声,用身体丈量我的胸怀。千年前的阳光,是不是如今日这般安静。古道是静寂的,没有车辚辚、马萧萧,行人腰上亦无弓箭,而我脚下的枯叶沙沙作响。本以为爬山是件苦差事,这时我汗流浃背,呼吸急促,心里却一阵轻松。忘却了人间俗事,心里只有攀登、攀登,反倒感觉美好。我能听到千年前的战马昂首嘶鸣,也能看到身穿铠甲的士兵执戈勇往前行。恍惚间,我似乎骑战马、挥大刀,狂舞于风间。

古道隐秘于林间树丛,不知伸向何处,但肯定是通向远方。它宠辱不惊,哪怕淹没在杂草丛中,也依旧在记录生命的历程,譬如记录我的探询。

古碑

古碑位于古道上下坡交界处,下坡石阶若悬瀑般陡峭。交界处恰有一转角,可容三五人站立。密匝匝的林木,叶间射下黄亮光箭,碎影散乱打在石碑上。

苍翠林木掩映下的石碑名“王碑记”。青石碑拱形,边缘外凸,字乃阳刻。“王碑记”几字明了,其余字迹漫漶不清,勉强可识“癸巳”。引路的是凤凰寺住持释演法法师,他说此处曰“碑梁”,石碑纪念的三国时蜀国大将王平。金戈铁马、战鼓声声的奋斗是为青史留名,王平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人们对英雄的崇拜自古就有,所以才会为他立碑纪念。不知此碑纪念何事,时光磨平了字痕,让人不知所以然,我遗憾万分。不过,大竹县志《旧志》记载:“安汉侯王平墓在县北里许,古賨城下双古阙,与冯公墓相近。”安汉侯就是蜀国大将王平,有史可考。冯公是后汉车骑将军冯绲,墓在大竹古賨城双石阙西南一丈三尺,碑额篆云“车骑将军冯公之铭。”碑文作隶书,字犹可考。《旧志》上也说,冯墓失考。不过提到安汉侯王平之墓,又说“惟西北凉水井隧道深邃,旧传为王将军墓”。如此看来,王平墓在大竹,这里有王平碑,并不突兀。

我的目光越过石碑,延伸到远处的明月山。明月山崇山峻岭,延绵起伏。王平戎马一生,他在这条古道上来来往往,或许从这里到广元,才能驻守涪县,或许他到过明月山探查地形。他不知道,若干年后明月山有条荔枝古道,书写的爱情唱响千年。而这条古道,连同纪念他的石碑,终将渐渐风化老去。

孤独的石碑上树影摇曳,就像往事在呢喃。我伸手慢慢抚摸石碑,一米阳光穿透指缝,掬起岁月的灵魂。

往事越千年。隔了时空堤岸,历史愈是扑朔迷离。但是,脚下石阶会有记忆,每一个地名都有传奇。那些久远的战马,那些夜晚的星光,那些战士的呐喊,让每一寸土地都写满历史的故事。石碑是幸运的,它书写的历史会成为更久远的历史,哪怕模糊了也纪念着沧桑。它躲过了战火,也战胜了狂热,没有被拦腰截断,没有碎成齑粉,何尝不是幸事。我的目光久久在它身上流连,我的脚步也迟迟不肯回转。

一块石碑有什么魔力,或许有人不解。但我知道,经历了繁华与衰落,感受了热闹与冷清,才会泰然自若。人,要是能如石碑一样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,超然于物外,任时光荏苒,任岁月侵蚀,该是何等的气量。

布谷鸟在林间鸣叫,杜鹃兴奋得酡红,树莓果实鲜艳刺目,阳光炽热得无比骄傲。翠竹梢上,静默着一只白头翁。

演法法师手持黑竹杖,行走在苍茫古道上。微风拂动,树影绰绰,那是时间的影子吧。我们每走一步,都是时间最初的模样。而时间,在最初的时候,就悄悄埋下了伏笔。

就如石碑,在最初的时候,就悄无声息写下了历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