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单

小至今年大学毕业，由于疫情，春节没回家，就在学校附近的一家五交化公司实习。

带小至的是位老销售，叫老颜，让小至负责推销一种防水材料，说这牌子挺考验人，好几个业务员都栽在了这个产品上。小至保证好好干。

小至拜访了全市所有的五交化商店后，选定了王姐的店，三区交界，门头大，有停车位，顾客多。老颜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小至的肩膀，祝他开门红。

王姐一听小至报上公司名和材料品牌，就直接拒绝，说不缺货。

小至连着两周上门，天天去看王姐的脸色，王姐要忙他就旁边等，偶尔搭把手，抽空跟王姐搭讪两句，王姐有时候鼻子哼哼两声算答复了，有时候根本就把他当空气。王姐态度好转是有天早晨她没吃饭，饿得低血糖，是小至及时递上了一份外卖。虽然吃人家的嘴软，但是王姐还是拒绝的口吻："这牌子可是臭大街的，你们公司也早在我的黑名单里。摆在这里，卖不出去我一定要退，这货可不能砸我手里。"小至忙解释："我先铺货，第一次可以欠着，不用付款。"又保证卖不出去全退。王姐这才让小至帮忙腾出了一个旮旯位置，把三桶防水材料摆好，然后打了一张420元的货款欠条给他。小至特兴奋，哦，这是此生事业的第一单啊！激动得都不知道把欠条放哪儿好了。

回到公司交账，小至才发现，王姐那张欠条真的找不到了，浑身上下、车里、库房、宿舍，哪儿都没有。怎么办？老颜让小至去找王姐再补一张欠条。他说得灯草灰似的轻巧，小至傻呵呵就去了。

王姐正要下班，皱着眉头说："我现在给你补了，万一哪天找到了，再找我要双份，我找谁说理去？"尽管小至说他用人格保证，诚实守信，绝对不会要两回，但是王姐说："这年头，谁信人格，你保证有什么用？"拉下卷帘门走了。留下小至灰头土脸，在风中凌乱。

小至懊丧而归。他怨自己没出息，欠条就是钱啊，丢了就得自己贴。他当下给老颜打了420元的欠条，又保证自己不会跑路，因为还需要公司在实习表格上盖戳呢。有个业务员听说后，鬼魅一笑："这不叫啥难事，堤内损失堤外补嘛。"小至问怎么补？人家要求先请吃顿涮肉……小至只好先不理会了。

没想到，一周后，王姐开始大批要货。小至送到店面，王姐没工人，小至直接给送到客户的工地，卸货，还给搬上楼，忙得满脑袋都是汗。第二天，王姐又让小至送一车货。第三天……

货送到工地，工地的采购逗引小至："这里的工程大，批量要货，你直接供，赚的钱咱们俩平分。"小至摇头，告诉他自己只是搬运工，业务找王姐。正说着话，不小心桶掉地上，盖子开了，小至赶紧用手去护，唯恐防水材料流出来。

两个月后的早会上，老颜表扬了小至：小至虽然只是实习生，却是春季的销售冠军！特别是王姐新包的小区防水工程，指定要小至的货，而且小至又联系成了两家比较大的店。小至倒没感到多光荣，他觉得自己就是卖点劳力，大家不都一样吗？

老颜却说，小至跟大家不一样。

原来，这款防水材料，每桶里都装着50元的红包，扫二维码就能收。工地干活的工人都知道，有的业务也知道，所以之前几个业务用改锥撬开桶盖，把钱扫走，施工的师傅没了甜头就不用这产品，质量再好都不用，商家自然就卖不出去，公司和商品名誉都受到了严重影响。以前所有偷偷扫过红包的业务都被开除了。公司很被动，只好先铺货，然后主动赊欠第一次货款，以挽回名声。但是这一阵，小至送的货，没有一桶被先扫过红包的。

老颜问小至："如果你早知道有红包，会不会跟他们一样？"小至答："我看到过红包，就是桶摔了那次。但是，我不能‘溜门撬锁’，桶盖不是锁，但锁在我心里。"老颜满意地点点头。

那天早会的尾声，老颜把小至写的那张欠条还给了他。其实王姐早在第一次主动要货的时候，就给补了欠条，小至自己给老颜写的这张当然就作废。老颜说："这是你走进社会的第一单，也是你的成绩单，很漂亮，你拿着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