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禾花鱼已然成了一种乡愁

作者: 夏岩2023/06/16散文

乡愁有许多种,家乡的一山一水,一草一木,一砖一瓦,亦或是鸡鸣狗吠,都可以是其中的一种。要说浓烈的,算是味道了,一坨冷饭,一个酸辣椒;一个糍粑,一块红糖就是儿时难忘的味道。

禾花鱼作为一种标志性味道,自然更为浓烈了。它是一种鲤鱼,个不大,背部乌黑油亮,肚子带一丝淡红。全州县属岭南亚热带季风气候,水利资源丰富,特别适宜水稻的生长。在过去,稻谷是农民主要的经济来源,农民种水稻很辛苦,但都不辞劳苦地种两季。这就为放养禾花鱼提供了很好的条件。

据说,全州稻田养禾花鱼始于汉代的一个纯偶然事件——— 一个卖鲤鱼苗的走在田埂上,不小心滑了一跤,一担鱼苗倒在刚插禾苗的稻田里,捉也不是不捉也不是,于是跟田主人商量等稻子收割前再拿出来分,田主人欣然答应。稻谷呈黄时,把田水放干,鱼拿出一煮,味道超级鲜美,鱼贩与田主人皆大欢喜。自此,稻田养鱼在全州传播开来,南宋时期成为朝廷贡品。

我们村有着稻田养鱼的光辉传统,每当晚稻禾苗插下去长稳定之后,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往田里投放小拇指大小的鱼苗,一亩田里投两百到三百尾。投放前要把田里的进出水口,用树枝最好是杉树带叶的枝条封好。投放后绝不给禾苗喷农药除病虫,也不投喂饲料,任其在水田里自由生长。因为禾花鱼是杂食性鱼类,稻田里的虫呀草呀小浮萍呀,都是它们的食物,到禾抽穗开花之时,禾花跌落水中,便又是鱼儿的催肥剂,因此得名禾花鱼。此时真是"稻花香里说丰年,听取鱼声一片".

离开家二十几个年头,每每说起禾花鱼,思绪便飞向了村前那片金灿灿的田野。一阵微风吹来,全是稻谷成熟的味道,鱼儿在田里一天天茁壮成长,心里的鱼儿也在翻江倒海,村里的人们约好了似的,陆陆续续开始筹备捉鱼工作。我家也不例外,父亲把锄头、挂耙、虾耙、箩筐、鱼鼎准备好,我负责扛虾耙,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田野挺进!到了田边。父亲放下工具,并不忙着抓鱼,围着稻田转了一圈,把进水口牢牢封死,然后将下水口挖开装上虾耙,再在虾耙屁股后面打三根木桩固定稳。接下来对我而言就是煎熬,而父亲忙着扯禾沟,并吩咐我守着虾耙。

时间随着稻田的水一分一秒流逝,稻田里慢慢有了动静,鱼儿打水的声音接二连三,我坐在虾耙边上心里猫抓般地等着。咦!一条二三两左右的禾花鱼傻头傻脑顺水游了过来,我竭尽所能淡定下来。眼看就要到虾耙口口了,它鬼头鬼脑急转弯,尾巴一甩两甩又逃了回去。这撩人的鱼儿啊。这时父亲禾沟已扯好,点了根烟朝这边走来,问我见鱼没有,我说只见一条,父亲说快了,马上就会多了!

父亲话音刚落,只见禾花鱼排着一字形的队伍尾巴一摇一摇地顺水而来,这下可忙坏了我们。虾耙屁股里面满满全是鱼,父亲赶紧叫我用竹网拦住距虾耙一米远的水路,父亲立马取掉虾耙往旁边的箩筐倒鱼。我这边由于鱼们来势汹涌,快抵挡不住了。不知谁起哄,一条鱼竟跳了起来,紧接着局势大乱,噼里啪啦像炮弹一样四处乱飞。搞得我狼狈不堪,整个成了泥人儿。幸亏父亲经验老到,鱼没倒完虾耙又装好了。待我把竹网一放开,大部分头脑简单的鱼挤向虾耙,一小股狡猾分子拼了老命往回撤。但是它们的日子也长不了,随着上游的水越来越少照样乖乖下来投案自首。附近农田捉鱼声此起彼伏,好不热闹!

经过两个多小时艰苦奋斗,鱼已捉得差不多了,两大半箩筐屹立东方!该去收拾残兵游勇的时候了,每厢田每厢田去检查一遍,也会得个半鱼鼎。随着太阳到头顶,游戏也宣告结束了,绝大部分人家也幸福满满地挑着鱼往家赶了,一路上喜笑颜开,谈论着彼此收成,鱼肥鱼瘦,鱼大鱼小,卖多少腊多少,并盘算着来年的计划。

回到家中便又忙开了,先挑几十个肥大的洗净、用针或者竹签挑胆,不取内脏,整个放入冷水锅中,拍一大块老姜、一小撮本地散装豆豉,盖好锅盖,大火煮至汤色变白,放猪油,改慢火煮至筷子能轻松夹进鱼肉,放切好的青椒、茴香、香葱,这时候鱼香味充满整个屋子,飘出屋外,飘上云端,飘进多少游子的乡愁。

美美地吃完这餐,母亲就要制作腊鱼了,将鱼去胆放锅里加盐(量多一些)稍煮一下,一个个夹出整齐码放烘烤箱,盖上报纸。烘烤的材料一般为木糠或者稻壳,只需其烟不要其火,倘若燃起来,那一箱的鱼就完了。经过一天一夜的烟熏,腊鱼就制成了。禾花鱼制成的腊鱼无一点腥味,煮腊鱼之前先用温油炸一下捞出,热油炒一下豆豉和本地新鲜青椒,当然姜末少不了,然后放入腊鱼,跟青椒一起擂烂,加少许水煮至八成干,放入四季葱以及茴香就可以上桌了。

虽然禾花鱼的味道满村飘香,神仙闻到口水也流淌,但捉鱼的味道还要浓厚久长。

如今父母老了,再也没有操劳稻田养鱼的精力,逢年过节只能买一点人家的。而漂泊在外的人儿,对禾花鱼的回味多半飘在故乡的云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