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踩白菜

作者: 严巍2023/06/09美文

在所有的菜肴中,雪里蕻是最平常不过的,它永远不是宴席上的主角。但谁也不会否认,雪里蕻却又是喝粥、吃饭的一道最合胃口的菜,它以一种近乎顽固的坚守捍卫着白菜的尊严。

雪里蕻,这名字既响亮又文雅,诱惑力挺大。不瞒你说,我第一次随父亲进城里的馆子,还以为雪里蕻是道比鱼肉更精贵的大菜,待服务生端上桌,我一看傻眼了,这雪里蕻不就是我家平日里餐桌上必不可少的腌咸菜吗?后来才知道,雪里蕻的称呼也是各不相同,有的叫雪里蕻,有的称腌白菜或者咸白菜,而我的家乡则把入冬后腌制的所有蔬菜统称为腌咸菜。

雪里蕻的制作方式,各地虽不相同,但它那种似骆驼“宁扛千斤不背四两”的“个性”是非常鲜明的。也就是说无论手揉还是脚踩,都必须用尽全力把生蔬菜弄熟,它才不会腐烂。

以前,在我的江南老家,每年入冬下的第一场霜后,家家户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腌制雪里蕻,以备冬天和来年春天之需。童年的记忆中,父母在第一场“浓霜”前就早早地把家中大缸小坛洗净晒干,等到菜园里青菜、白菜经历过一次浓霜的“考验”后,父母便将它们从地上铲起,就地让这些生蔬菜晒得微微发蔫时,用水冲洗干净。一切准备工作结束,开始腌制,由于家家户户腌的数量特别多,因此一般的家庭都用脚踩。

母亲说,踩白菜必须是汗脚,否则腌制的咸菜会烂掉。因父亲不是汗脚,所以小时候我家的腌咸菜都是请人踩的,直到哥哥十一二岁,家里才节省了这份开支。30年前,哥哥就读高中住校后那年的初冬的一个傍晚,母亲让刚上学的我学踩咸菜,并说我踩菜一定好吃,因为我不仅是汗脚,而且个头、体重比哥哥逊色不了多少。记得那天晚上,室外气温已降至零摄氏度,母亲让我吃完饭就用热水泡好脚,然后去踩咸菜。按照母亲的吩咐,我洗漱停当便走进厨房时,母亲已坐在缸边等候着我的“开工”,我走进缸里,母亲便开始一旁递菜和一边码盐,一层菜一层盐,每层菜必须踩得让盐水覆盖才码新一层。母亲“监督”我踩了几层后,就哈欠连连了。见此,我告诉劳累了一天的母亲:我会踩了,你睡去吧。母亲仍不放心,在我再三恳求下,她叮嘱我一定要循序渐进,踩熟一层后才可加菜。

母亲回房休息时已是晚上10点多钟,望着堆在案板上的足有100多市斤的青菜,母亲刚才的叮嘱旋即成了耳边风,不是有句“书山有路勤为径”吗?想到这,我加快了双脚在大缸里“踏步”的节奏,一小时不到便大功告成。能装180公斤水的大缸里的腌咸菜已齐缸沿,我移动洗刷一新的石磨压上雪里蕻,并用塑料纸将缸口密封好,就洗脚回房睡觉了……

然而,令母亲十分意外的是两周后的一天早晨,当她解开腌菜缸上塑料纸,欲捞一把所新腌制的雪里蕻炒辣椒时傻眼了:捞上的雪里蕻并非浅黄色、而呈暗黑,握在手中的雪里蕻明显开始腐烂变质。母亲预感这一缸雪里蕻要烂掉,就把我喊到眼前,盘问我是怎么踩的。尽管我百般抵赖,但母亲还是从缸里找到答案:并非是我的脚有问题,而是我偷工减料了。母亲当时并没有过多责备我,只是告诫道:“孩子,做什么都要有耐心,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。这一缸菜坏了没什么大不了的,明天我去买两担白菜重新腌制就行了,但如果你今后的念书也像踩咸菜那样偷工减料,那书真就瞎念了……”

如今,家乡没有人家再像从前那样大缸大罐地腌咸菜了,这是社会进步、民众生活水平提高的充分体现。可每次在饭桌上见到雪里蕻,我想起的却是第一次踩菜的经历和母亲的教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