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麦香穿透记忆

作者: 康明2023/06/22情感

夏日阳光催赶着季节,很快就到了小满。闪着金色光芒的麦田,刺得人眼睛眯成了一条缝。麦穗上一天天鼓胀的麦仁,被阳光热拥着,如饥似渴地朝着成熟奔跑。清新的麦香弥漫在田野,在天空里蒸腾,又随着风飘进大街小巷,甚至充满了每一个墙角旮旯。

人们的心也充满了期待。笃诚的布谷鸟,循着往返了无数次的路径又飞过来,一天到晚"咣咣,咣咕"地鸣叫着,催得人心惶惶的。

芒种了,该收麦子了。我们当地用一种特有的收麦工具戳子,它用细竹竿拗成一个半圆框子,框子下用竹篾子编成网兜。有两根牵绳保持平衡,绑在一个带转轴的柄上。戳子前面,是一把长长的钐刀。戳麦时,左手握着带转轴的手柄往前拉牵绳,右手紧握手柄往前推。运行轨迹是一个半圆,一个从右至左的优美弧线。戳麦还有脚步的配合,戳子运行时,是右脚在前,左脚在后,步伐不对,锋利的钐刀会把左腿亲吻得血色斑斓。

用戳子收麦,比用镰刀割麦快好几倍。技术娴熟的老手,戳麦动作很优美。先迈左步再迈右步,迈右步时,把戳子摆到右边。随着腰身扭动,左右臂同时发力,只听"唰"的一声,脚下现出一弯弧形麦茬,戳子网兜里的麦子顺势被整齐地抛在身后。然后再迈步,轮摆戳子,探身展臂,腰肢扭动,恰如麦田里的芭蕾,粗犷又曼妙优美。

麦子拉到场里,先垛起来,等到地里麦子都收到打麦场里,再凑晴爽天气一场一场开打。那时候,经常是白天收割、驮运,晚上垛麦,夜以继日,人困马乏。人常常困得熬不住,手扶木杈,站着就打起盹来。麦场里人影幢幢,一个个如梦游者,拖着疲惫的身躯穿梭忙碌。

打麦是用石磙碾压。套上骡马或黄牛,石磙后再坠扁平片石。石磙在前面把麦秆轧平了,片石把麦粒从麦穗里搓下来。麦垛很大,要好多次才能打完。之后套上牲口上磙。长长的绳子把人和牲口连起来,牲口围着人一圈一圈转着,人是牲口主宰者,却要和牲口一同炙烤于烈日下。石磙的转轴不停发出"咿咿呀呀"之声,如幽咽诉说。这是麦场奏鸣曲,来自遥远的时光,盘旋于炽热空气里。

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,农民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,收获的粮食成倍增加。大人们都说,日子又有盼头了。后来,村里有了万元户,他们从县城里开来四轮拖拉机,人们艳羡地"啧啧"不已。

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年,有人忽然开来一辆小麦收割机,就是安装在小四轮拖拉机前面的剪割台。它能把麦子割倒,戳子突然显得原始落后。又过了两三年光景,出现了小四轮带的联合收割机,能脱粒了,麦秸直接打碎在地里。某年麦季,谁家麦地里突然来了一个大家伙新疆-2A,一次能收九垄,收下的麦籽干净得很,晒晒直接入仓,打麦场根本用不着了。

"亲娘哎,从前过个麦天都得个把月,大人孩子不都得脱几层皮?这会儿,个把小时就把麦天过了。"地头的大娘婶子们继续着她们的感慨,生活的变化,让她们目不暇接。

又到麦黄时节了。我还未走到村头,早已看到村口那棵高大挺拔的老槐树。它背靠村舍,眺望着眼前一片浩渺麦海。布谷依然站枝头鸣唱着古老的歌谣,"咣咣,咣咕".它看到过人畜拉麦时弓腰屈膝的艰辛,欣赏过男人戳麦时麦田里的芭蕾,聆听过麦场奏鸣曲,现在,一辆辆大型联合收割机,轰鸣着驶过它的身边,直让它脚下的枝叶颤动。

遇到邻家大哥,我赶紧打招呼:"该准备收麦了吧哥?"

"准备啥呀?等麦子熟透,一会就妥当了。"大哥很轻松。

一边招呼,一边掏香烟递过去。

"回家吧,别在这吸了,天干地燥的,不安全。冰箱里还有几瓶啤酒嘞,再让你嫂子弄俩小菜!"大哥热情地拉着我就走。

这村,这家,这人,这麦收的景象,真的都变了,变得幸福、祥和又富有朝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