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芦花放白染秋色

作者: 王晓2024/03/31散文

到了深秋,芦花白,花絮如雪,连成花海。

现在,我们身边的秋色很绚丽,层林尽染,五彩斑斓,美得热烈而欢快。我这清淡之人,特别想念故园的秋天。

“芦花千顷水微茫,秋色满江乡。”宋代陈亮这首词恍如写的就是我家乡。只是没有江,有无数的河,无尽的荡。故乡多湿地,湿地生芦苇。南闸外,几千亩绵延开去,和其他村镇的芦苇荡接壤,一直远到天边,远我们叫不出地名的远方。

先人们一定是一群有诗意的人,选择湿地栖居,和《诗经》里走来的芦苇作伴。“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,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。”蒹是荻,葭是苇。摇曳千年的芦苇,为秋守候,为爱代言,和我们世代血肉相连。

我们那里,芦苇叫芦柴,长芦苇的滩涂叫芦滩。父亲讲述,我的祖父守着村落里最大的一片芦滩。有多大?一天一夜走不完一圈。要吃肉,下荡割几个芦柴个子去换。要穿衣,也割几个芦柴个子去换。吃喝家用都指着这片滩。是芦苇荡延续了我们一族。后来分田到户,这荡分割给各家各户。我们记事时,不论大人孩子,一个人三五亩荡田还是有的。没有谁比我们更熟悉芦苇了。

夏天,芦苇滩绿意盎然,飞鸟众多。滩涂上有鱼有虾有蟹有螺有蛇有龟有鳖有野鸡有野鸭,还有它们下的蛋……天然的动植物课堂,小学校老师一年一度组织的春游,到现在还记忆如昨。

由夏而秋,芦苇渐黄,芦花渐放。当风吹芦苇发出干爽的沙沙声,柴闹子(一种喜欢在芦苇丛中生活的鸟)切刮切刮叫得人坐不住时,秋色正好,芦花正扬。

芦花开了,柔如絮,轻如羽,随风荡漾,风情万种。不同时候看它,感觉不同。晨光里,透过花絮看朝霞,好似蒙了一层红纱,暖人心扉,柔人肝肠。正午阳光下,芦花则皎皎如雪,银光闪闪,柔中带刚。傍晚,夕阳的余晖里,蓬蓬松松的芦花,和金色的夕阳糅合在一起,无数的金丝线掺杂在雪绒花里,白中有金,金中有白,灵动得很。芦苇对水的爱恋,自尊又自卑,千年不改。坐在水边,怀揣素心静观芦苇荡,我们从这里顿悟世界的辽阔,个体的渺小,不由得用力抱抱自己。

城市里,偶尔遇见人工种植的芦苇,放花时,一小撮一小撮的,也引得喜爱它的女子们雀跃着奔过去合影。也有女伴,摘几枝芦苇花,插在高腰瓷瓶,复制念想中的风景。每每此刻,我就想到故乡那片无边无际的芦苇荡,芦花如雪的秋天。

芦花是最美的秋日诗词。王安石有“江清日暖芦花转,只似春风柳絮时”,他的芦花是温情的;陆游有“最是平生会心事,芦花千顷月明中”,他的芦花是人性的;黄庚有“十分秋色无人管,半属芦花半蓼花” ,他的芦花是霸气的。

我的芦花泼皮得很。祖母用芦花絮过棉衣,母亲用芦花铺过鞋窝,这些穷困的记忆,丝毫不影响芦花带给我们的趣味。我们用染料,将芦花染成红的,似春日桃花烂漫;将它染成蓝的,像蓝印花布沉静优雅;将它染绿,就成九尾凤凰的尾羽……秋天,我们只要芦花就够了,清淡可调百味,洁白可染五彩,能诠释秋韵的,最好是芦花。

风从外面跑到我们这里,从芦花梢子上奔到村庄里,告诉我们这就是秋了。